他去世的那天,我和伙夫做了五个人的饭菜,但一个人都没有来

2023-06-11 00:00 来源: 萱小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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请亲口告诉我,你爱我。

我又一次从黑暗中醒来,手颤抖地按下灯的开关,屋内一片光明。

我转头看着摆在床头的照片,照片里我穿着泛黄的白大褂,周围是穿着军装脸上有着疤痕血气方刚的男孩,我们都笑得很开心。

那是我和他们唯一的合影,也是和余拓唯一的合影。

也是最后一张合影。

国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和平年代,国家边界却始终暗流涌动。我学的是军医,在与邻国因边界领土问题而开战时,我第一时间报了名。

“这是新来的医生小张,兄弟们多关照关照。”班长拍拍我的肩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。

“漂亮姐姐,多关照我!我叫孙澈!”我闻声望去,那位男孩脸上还有着未褪去的青涩,军装在他身上有些松散,露出一口白牙对我笑,很纯真。

我歪着头看着他,浅浅地笑着。

“你个小子,看到漂亮的人就本性外露了。”孙澈旁的人往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,棕色的皮肤,高挺的鼻梁,脸上有着几道早已结痂的疤痕,薄薄的嘴唇有点干裂。

“余拓哥,你就少拍我的脑袋吧,越拍越傻。”孙澈一脸无辜地摸着脑袋,周围都笑出了声。

我捂着嘴轻轻地笑着,余拓转过头,恰好和我的眼神对上,我忽地红了脸。

一眼万年。

在没有战役时,我喜欢坐在土堆上看着他们打闹玩笑,那时候的风很暖,心很静。

真像和平年代。

“姐姐,你为什么要当军医啊?”孙澈在我身边坐下,那双大眼望着我。

“因为我喜欢和平。”我使劲地在孙澈头上摸,头发扎得我手很痒。

“我妈说过女生不能随便摸男生头的!不然,不然……”孙澈跳起来,耳朵红得要滴出血。

“不然怎么?”我看着他窘迫的样子,笑出了声。

“张医生,别逗他了,这小子脑袋不正常。”余拓往孙澈脑袋上拍了一掌,捏着他的耳朵。

“班长叫你呢,快过去。”

孙澈瞪了余拓一眼,跑向军营时转过头看着我喊:“我妈说只有男人媳妇才可以摸男人头!”

“这小子。”余拓笑着,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。

我的心脏漏了一拍。

“张医生,给你。”余拓往我手上塞了一瓶花露水,坐在我身边。

“我看你手上有好几个红点点,你拿这个擦擦。”余拓盘着腿,望着远处。

我看着我白大褂外露出的一截手臂上星星点点散落被蚊子咬的包,一股暖流在我身上游走。

“余拓,你……”忽然号角吹响,我想说出口的话生生憋在了喉咙里。

余拓猛地站起身往营里跑,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凝重。

“余拓,小心点!”我站起身,对着余拓的背影大喊。

他转过头,笑着看着我。

“没事,有你在。”

枪炮的声音很清晰,是谁拿起了冲锋枪在突突扫射,又是谁扔了手榴弹引起一声巨响,硝烟和尘土弥漫在半空,很久不见消退。

那场战持续了半个小时,还好,损失不大。

我包扎完最后一位兄弟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一抬眼就看到了靠着墙的余拓。

“张医生认真的时候真不一样。”余拓含笑着看着我。

心脏不停在我左胸膛跳动,我不知道看向哪里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“看你。”

我“噌”地站起来,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很刺耳的声音。

“余拓,你不要乱说。”

“我来看看张医生有没有好好工作,怎么了?”

我尴尬地愣在原地,抬头看到他一脸坏笑,大步跨在他面前,往他脚上狠狠一踩。

当然,被他避开了。

“张医生这么凶?”余拓弯下腰看着我,他身上火药的味道传入我的鼻子,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。

余拓眼神暗了几分:“走啦,吃晚饭。”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额头,拉起我的手往外走。

他的手很大,很粗糙,我碰到了他手心的茧。

我被他拉到了篝火旁,这火很热,我感觉我的脸烫得出奇。

“兄弟们,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,我们以水代酒碰一杯,加把劲!早点回家!”班长站起身,手上的一碗水一饮而尽。

我忘不掉那天十个人举着碗,唱着战歌,喝了一碗又一碗水。

班长拿出了他充满裂痕的相机,给我们拍了一张合照。

我们笑得都很开心,只是眼里含着泪。

我从未如此厌恶过战争。在孙澈被抬着进手术室那时,我哭着给他注射吗啡。

大批兄弟被送进手术室,嚎叫充斥了整个手术室。

孙澈进来时满身都是血。

“孙澈!孙澈!给我吗啡!快!快!”我压着孙澈被碎片炸出口的肚子,手上满是他的血。

“姐……姐,好痛。”血从孙澈嘴角不停地流出,从肚子上不停流出。

“等一下就好了,姐姐一定会救你!”眼泪流进了我的嘴里,很咸。

“绷带不够了!”护士在我后面大喊,声音有着哭腔。

“用床单!快!剪床单!”我吼着,眼泪不停从眼眶往下掉,手不住地颤抖。

我承认,我在害怕。

“姐,算了……”孙澈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,被脸颊染成了红,他的身体在不停颤抖。我知道,他很疼。

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。

“姐,我……”我等了好久没听见他话的下文,转过头看向他睁着的眼睛,没有再眨一下。

心被扎了好多刀,但我没有时间去悲伤,我要去救其他兄弟。

地板上染红了一片,我的手充满了鲜血。

“为什么?为什么?”我瘫在地上,失神地看向走向我的余拓,他脑袋和左手上缠了几层绷带,上面有血的痕迹。

“那里,躺着孙澈,那里,躺着班长,还有那里,那里。”我抬起手,指着每一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体。

余拓蹲下来,轻轻地将我靠在他的坚硬的胸膛上。

“因为我们是军人。”

我在余拓怀里哭了很久,哭够了,给余拓换了新送来的绷带。

战争还在继续,我们也要继续。

十个人的班,剩下五个兄弟。

战争的炮火在不断响起,手术室的我们拼命地从阎王那抢人。

每次战后余拓会牵着我到营地旁,坐在土堆上看天空,数着一颗又一颗的星星。他说,那是死去的战友在为我们照路。

“张医生。”

余拓握着我手的力度大了些,我心里预料到了他的下一句话,双颊红了一片。

“算了,下次再说。”余拓浅笑着,他脸上的疤痕多了很多道。
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,但他说下一次,那就等到下一次。

但,没有下一次了。

子弹射到了余拓心脏旁。

我颤抖地拿起手术刀,手抖是医生的大忌,可我停不下来。

“不要。”余拓的手覆上了我颤抖的手背,我不明白,为什么那时我哭不出来。

他身上全是火药和血的味道,我没有皱一下眉。

“张医生。”余拓用力地眨着眼睛,拉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唇上。

我的手背有他的血形成的唇印。

余拓嘴张了张,随后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。

他死在了抗战胜利的前一天。

那天我们所有人站在战场上欢呼,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出来。

这胜利啊,是用血肉换回来的。

我晕在手术室里,再醒来,我躺在家里的床上。

我环视着熟悉的家,听着外边喧闹的人声,我干涩的眼装满了泪,心好痛,像被人挖了一大块。

床头是班长拍的照片,妈妈在我昏迷时从口袋里拿出来用相框装上,她说我在梦里一直在说照片,她说那个你一直念着的余拓一定是很重要的人。

班长把唯一一张底片送给了我,原来他早就料到了最后。

在余拓死的那天,我和伙夫一起做了五个人的饭菜,但一个人都没有来。

余拓最后没说出的话,我看懂了,他艰难地张合嘴,只是为了告诉我。

他爱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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